• 最新公告
  • 联系我们
  • 地址:北京市三环某某楼2201室
  • 电话:18911603110
  • 传真:010-68888888
  • 邮编:471000
  • 当前所在位置:首页 - 美味厨房
  • 年俗里的“年味儿” (上
  •   假断掌手相图解

      土族人的春节从腊月初八就已经开始了。腊八的太阳一升起来,阿吾旦主就叫上妹子吉然索,领上小侄女天英索,冲着河滩出发了。虽是清晨,到河面上刨冰块的人们已经忙活开了。吉然索看到好友花索带着侄子尕多也披着霞光来了,她笑着冲花索招了招手。

      没过多会儿,旦主已经砸了十几大块晶莹剔透的冰,吉然索和花索一块一块挑选。她俩除了挑那形状好看没有杂着河沙的冰块,还会举起冰块朝着太阳看,认真地瞧一瞧那冰块中气泡的形成。土族人认为冰块中的气泡可以预示来年庄稼的收成,如果气泡中形似麦粒的多,说明来年麦子、青稞丰收,如果气泡中形似豌豆的多,说明来年豌豆丰收。

      吉然索拿起一块冰,咬了一口,吃得嘎嘣响,又掰了一块给花索,花索摆摆手,笑了,“不行不行,我可没有你那么好的牙。”一旁的旦主又一锤砸了下去,笑看着吃冰块吃得不亦乐乎的吉然索,“每年砸冰都要吃冰块,那冰块真有那么好吃吗?”

      阳光照在阿吾旦主砸起的冰块堆上,那冰块反射着万道,像极了无数块美丽的天然水晶。这无数道美丽的水晶又照在了阿吾旦主的身上,吉然索不由赞叹:“哇!阿吾!瞧你一身,多像个下凡!”

      这时,一直在一旁滑冰的天英索和尕多齐齐摔在了冰面上,正互相着对方。吉然索忙奔过去,扶起两个孩子,拍拍她们身上的冰渣,“怎么样?没摔疼吧?”

      尕多噘着嘴,委屈地看着吉然索道:“她自己不带冰车,也不肯排队等一会儿,非要我带着她。要是我一个人,怎么会摔倒?”

      吉然索笑了,柔声道:“不就是摔一下嘛,有什么大不了的,阿姑小时候和花索阿姑滑冰,连门牙都磕掉过。遛冰就不能怕摔!怕摔是永远遛不好冰的。”说着将他俩的小手握到了一起。没过两分钟,两个孩子又有说有笑了。

      人们把冰块背回了家,分别给,供献于田地里,供放在房顶的四角,院墙的四角,还有院门外的粪堆上。看见小孙儿旦主供献在院墙角的冰块,阿爹嘴里一直念念有词:“希望来年是一个丰收的年景。”

      每年打冰块,阿吾旦主都要多打半背篼,回家放到铁桶里。到了晚上,冰块化了,阿妈达兰就要用消融的冰块水撒一锅豆面搅团,全家人可以一饱口福了。

      “三钱一骨朵蒜,尕磨里磨下的豆面,油泼辣子油泼蒜,辣辣地吃一顿搅团。”一首传统“花儿”里这样唱道。在过去,豆面搅团是土族人的家常便饭,如今则截然相反,吃一顿豆面搅团形同过去过年吃水饺一般新鲜。现在,人们家里除了白面,就是大米,而且是精加工精制作的食品。长此以往,难免显得有些单调。特别是上了年纪的老人,对过去的粗粮还是热衷,留恋不舍,不时地做上一顿。有人说青海人不会吃,把好端端的面倒入锅中搅作一团,烧熟了,分明是糨糊,却硬要说成是饭,的懒汉之举。怎么说呢,这话也不算错,搅成糊糊固然如此,要不怎么叫做“搅团”呢?但绝不是糨糊,亦非懒汉之举。做搅团有许多必不可少的工序,做好了,清爽可口,的确好吃,为人们所偏爱。当人们连着吃了几顿油腻食物,感到厌倦时,端起一盘清淡无比的“搅团”下肚,又是何种感受,恐怕到了这会儿,人们会赞不绝口。

      做搅团有许多讲究,所用面粉必须是粗粮,在彩虹镇就是豆面,万不能用小麦面,否则,就会做成糨糊,正好应了前面的话。根据中医理论,黑豆性味甘、平、无毒。有活血、利水、祛风、清热解毒、健血、补虚乌发的功能。豆乃肾之谷,黑色属水,水走肾,所以肾虚的人食用黑豆是有益处的。黑豆对年轻女性来说,还有美容养颜的功效。彩虹镇人最喜欢吃用豆面做成的“搅团”,黑豆面被视为上乘。

      阿妈达兰已将冰决消的水倒入了锅中,旦主在灶前烧起了火。许久没下雪了,柴火干得很,没几下功夫,水便烧开了。阿妈往锅里加入了少许碱面,一边搅和,一边将豆面均匀地撒入。搅豆面是力气活,一直不停地搅,直到把面搅作一团,不沾锅底为适中,然后尽力搅拌,谨防面团藏在其中。

      阿妈笑道:“吉然索和你从小就爱吃搅团,每次都要吃上两大碗。你们兄妹俩尤其喜欢吃第二天早上做的豆面饭块,我多做点儿,一会儿盛一盘剩下,正好冰块水还剩半桶,明天早上给你们做。”说话间已盖上了锅盖,“火再不能大了啊!温火慢慢焖吧!我去羊圈里添点草料。”

      日头偏西的时候,全家人围坐在一起,热腾腾的搅团已经端上来了,最先盛的那碗供于佛前,要待风干之后,加以保存。接着大嫂兰姆索给每人盛上一碗,大家伙浇上陈年老醋、辣油、蒜泥,自家腌的黄芽菜,便可受用。吃起来光滑如鱼,酸辣可口,有一股淡淡的豆香味,萦绕口中,让人回味无穷,真正是“吃着盘中的,想着锅里的。”

      河湟谷地上最浓烈的年俗,大约就是贴在大门两旁的春联了。在滴水成冰的季节里,河水是凝固的,树木是萧索的,远山近水都在一片皑皑白雪中。忽然,农户家的庄廓大门上贴上了红彤彤明艳艳的春联,预示着春节到了,春天的脚步近了,天地一下子变得明朗舒展起来,人也变得格外喜庆。春联,就像盛开在寒冬里的春花,灿烂明丽;春联,也像是点燃春天的一簇火苗,充满着温暖和希望。

      春联据说是由门神过来的,最早贴在门口的春联就是两个门神的形象。这两个门神也有名字,叫神荼和郁垒。把他们画在粉红色的桃木板上,分别挂在门的两侧,就可以辟邪趋吉,家宅人口安宁。

      以后,中国人发明了纸,发明了印刷术,就把门神和春联区分开来。门神由木刻印刷,常年贴在门板上,而春联只在过年时,写在大红纸上,显得喜庆、热闹。宋朝宰相王安石写过“爆竹声中一岁除,春风送暖入屠苏,千门万户曈曈日,只把新桃换旧符”的诗句,可见,宋代时春联已是春节的专属了。

      春联词语也颇为讲究。既是春联,一定要和春节有关系。听说很早以前的春联内容是“新年纳余庆,嘉节号”。我认识的第一副春联上写的是“天增岁月人增寿,春满福满门”,那会儿也就是七八岁,刚上小学一年级,认识了两个字,对一切带文字的东西都感到好奇。尽管绝大多数的字都不认识,但我专挑认识的字读,很有成就感。我第一次读到这副春联时,当场就被震撼了,我没有想到贫穷落后的乡村竟是藏龙卧虎之地,那些灰头土脸的庄户人竟会编出如此文雅,对仗工整的春联来。

      后来才知道,这些春联也并非是乡间农人所编,而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,乡村的教书先生早已烂熟于心,只需铺开大红纸,吟咏着写上去即可。这些春联千篇一律,几乎家家户户的门上,贴的都是“天增岁月人增寿”,横批也都相同,不是“一元复始”,就是“万象更新”。当然,也有例外,我看过的另一副春联就充满了活泼浪漫的气息,写的是“爆竹声声除旧岁,梅花点点迎新春”,读完,我的心里涌上来一股甜美的气息,我暗想,等我长大以后会写春联了,我一定只写这一副。

      然而,不是所有的年景都是“梅花点点”。我的童年时代,农村取消了过年的习俗,大年初一早上让社员们往地里送粪肥,美其名曰“农业生产开门红”。没有新衣,没有鞭炮,也没有过年的饺子。惟一不变的,是贴在大门上红彤彤的春联。鲜红的春联就像是不修边幅的女人涂的红脸蛋,虽然不合时宜,但看着也颇为滑稽喜乐。春联的内容已经完全失去了年节吉庆的内容,变成了口号。我至今记得农民家的木门两侧,贴的是“移风易俗过春节,愚公移山干”,还有一副更直白:“深入批林批孔,狠抓生产”,横批是“”。

      以后,春联的内容也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。有一年的春节,我见过这样一副春联:“一干二净除旧习,五讲四美树新风”。虽然直白浅显,但对仗工整,平仄有序,仍然不失为一副好春联。在家家户户都是独生子女,人人都重视教育的时代,人们过年都喜欢在门上贴这样一副春联:“锦麟飞身酬壮志,祥羊跪乳感亲恩”,横批大多是“壮志凌云”或“鹏程万里”。

      随着社会的进步,人们的日子越来越好过,庄户人家原来的庄廓院、土大门换成了砖瓦房、铁大门。贴在门上的春联也变得越来越豪华。乡村已经没有人再写春联了,春联一律上街买。街上的春联又大又气派,纸不再是一般的红纸,而是覆了塑膜的高级纸,又光又亮,还有富贵花草。写的字也是打印出来的,一律闪闪,透着一种霸气。写的内容也迎合了人们的心理,求富贵、求钱财、求平安、求发达。以前的人们,即便渴求钱财,也说得比较含蓄:“财源茂盛达三江”,现在直接就是“滚滚来”,直截了当,干脆利落。但春联中所包含的温婉含蓄、隽永绵长的文采和意境,似乎少了许多。

      当印刷体的春联铺天盖地地涌来时,人们很快厌倦了这种华而不实的新鲜事物,重新怀念起以前手写的春联。一张红纸,一瓶墨,一管狼毫,还有摇头晃脑的乡村先生,便可以寄托人们对春节的良好祝愿,对生活的美好希望。据乡村老人讲,以前过年,写春联非常讲究,不但给人写,给神仙也要写一副大红的春联。写给灶王爷的是“言好事,回宫降吉祥”;写给土地爷的是“土中生白玉,地内长黄金”;写给天地爷的是“天高覆,地厚载群生”。而且,家中的不同地方也要贴上相应的春联,厨房门口贴的是“厨中妙手调美味,席上野芹散奇香”;畜圈门上贴的是“牛肥马壮六畜兴旺,林茂粮丰四时兴隆”。人过年,天地也过年。

      白土牙合村是我小时候成长的小村子,那是个袖珍村,不是面积不大,而是村里人口太少,只有一百来户四百多口人。这里夏天有夏天的美景,冬季有冬季的韵味。尤其是腊月的村庄,喜庆和温情令人难忘。

      整个夏天,村里村外一片碧绿。村庄周围的柳树郁郁葱葱,山前山后的沙棘葱葱茏茏,山上数不清的野花争奇斗艳,金的金露梅,银白色的银露梅,蓝布籽头顶细碎的白花,水红花却是妖娆的粉色地里的庄稼也是一道风景。青稞随风摇动柔软的身子,穗上的芒刺在太阳下闪着银色的光,油菜花开的正艳,花的周围蝶飞蜂舞,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;洋芋碧绿的叶片中间吊着倒挂金钟似的小花,白的、粉的一条银色的小河从深山里流出,从村前流过,汇入黑林河,流向更远的地方。

      到了冬季,一切归于寂静。远处的山上白雪皑皑。村里的小河结了一层厚厚的冰。腊月的天气出奇的冷,冰从河道里一直漫到山间小上,甚至漫到村道上。这是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候。记得小时候,我们拿上自制的冰车去冰面上滑冰。滑冰的姿势都是现场发挥,没有固定的模式。有的孩子站着滑,胆子小点的坐着冰车滑。滑冰时不小心滑倒了,在冰滩上摔一跤,引来一阵大笑。

      孩子们在外面疯玩的时候,家里的大人们正忙得团团转。人人都说忙腊月,腊月的日子一混就过去了。腊八一过,村民们就开始忙着宰猪。宰猪的头一天晚上,父亲会打发我去请隔壁的姑舅大大。姑舅大大是我们村里的宰把式,宰猪这件活儿除了他还没有人能拿得下。请了姑舅大大,还得去请几个帮手,不然的话二百多斤的大猪恐怕不好宰。

      宰猪是大事。第二天一大早,被请的隔壁邻友会准时赶到。这时候,锅里的水已经烧好了,冒着热气,火苗缓缓地舔着锅底。宰猪现场围着一大群孩子,他们双手插在棉袄的袖筒里,把冻僵了的脚伸到锅的边缘,左右脚轮换着烤,等着宰猪,等着拔猪鬃。那时候猪鬃可以卖给商店换钱,用这笔钱孩子们可以买过年的鞭炮,还可以交学费、买书本,帮助减轻点家里的负担。

      请来帮忙的人喝过了早茶,吃过母亲做的狗浇尿油饼、酸菜粉条、洋芋丝之后准备宰猪。猪好像预感到了什么,在圈里不安地走来走去。请来帮忙的人跳进猪圈,瞄准机会抓住猪的尾巴,抓猪的人不管猪的吼叫,抓尾巴的抓尾巴,揪耳朵的揪耳朵,拉猪腿的拉猪腿,将猪拉到屋檐底下牢牢摁住,用绳子将猪的四肢捆扎得结结实实。等猪停止呼吸的时候,孩子们早就等不及了,手上蘸上猪血,开始抢着拔猪鬃。孩子们拔猪鬃,大人们也没闲着,他们也加入到了拔猪鬃的行列中,为自己的孩子帮忙。

      猪鬃拔完了,烫猪毛的水也烧好了。大人们将褪了毛的猪再仔细地清洗一遍,把一些细小的毛刮得干干净净,就把猪胴体倒挂在屋檐底下,开肠破肚,取出内脏。把猪肉分割好了在堂屋的红柜上。把内脏清洗干净,心、肝、肺放入锅里,同时放入的还有肥肥的血脖肉。肠子拿到厨房里做血肠和面肠,血肠和面肠做好后也下到锅里,等煮熟后招待邻里亲友。

      猪尿脬却成了孩子们的玩具,他们把猪尿脬放在土里揉,把猪尿脬揉顺了,就用席芨棍儿吹得鼓鼓的,再用麻绳把口子扎紧,它就成了孩子们的篮球或足球。猪尿脬做的篮球或足球,孩子们会玩上好几天。

      山村人好客,很重视邻里关系。猪肉、血肠和面肠快煮熟时,打发我们几个孩子到隔壁邻舍将邻人请到家里来,喝一碗热茶,吃年猪肉、血肠和面肠,喝两盅青稞酒,聊一聊一年的生活,联络彼此的感情。邻居家有老人的,母亲会切几块肉,加上些血肠和面肠装到大碗里亲自送过去。

      邻居们都散去后,把猪的“害命骨”割下来,再加上点面肠、血肠和猪肉送到姑舅大大家,算是对宰把式的酬劳与感谢。

      那时候宰年猪,从腊月开始一直宰到年根里。但是村民们总是遵循着“七不杀,八不宰”的乡俗,逢七、八这些日子是不宰猪的。其他的日子几乎天天都有人家在宰猪。

      到腊月二十三,村里的年猪也宰的差不多了。腊月二十三是小年,是打发灶家娘娘回娘家的日子。从早到晚,母亲和姐姐一直在厨房里忙碌,洗锅抺碗,打扫灶台,烙油饼饼儿,捏面灯,用青稞草扎灶家娘娘骑的草马。到了晚上,灶台上献上油饼饼儿、灶家娘娘的草马,点燃面灯,焚上柏香,开始祭灶。祭灶之事由父亲主持,他在灶前点燃纸钱,口中念念有词:“灶家娘娘,今天是你回娘家的日子,你到了后,瞎话少说,好话多说,不说的溜儿里再甭说......”父亲不识字,说这些词儿时有板有眼,一点也不含糊。

      腊月二十三祭完灶,就到了二十四。这一天是腊月里最忙、最累的一天。全家总动员,院里院外,房前屋后,马圈牛圈都要打扫得干干净净。房屋打扫干净了,将窗户上的旧纸撕下来,重新糊上崭新的白纸,贴上红红的窗花。窗花是剪纸,是村子里心灵手巧的妇女们的杰作,图案有寒雀探梅、孔雀戏牡丹等,贴在白白的窗户纸上,十分的喜庆。

      二十四大扫除,有辞旧迎新、除灾之寓意。过了二十四,一直到大年三十,是农村妇女们蒸馒头、烙焜锅、炸油饼、擀长面的日子,也是妇女们一年中最忙碌的日子。母亲和姐姐在忙着干这些活儿时,父亲会赶着马车到二十公里外的城关镇置办年货,购买蔬菜、糖果、茶叶之类的东西。

      时间的脚步匆匆,很快,又要到春节了。每到这个时候,心中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茫然和焦虑,无论是谁,也无法岁月的匆匆流逝,伤感也罢,忧愁也罢,日子总会不紧不慢地从你身边走过,你悲或喜,都不在它的眼中。好在,一年当中,还有一些美好的节日,让平淡无奇的时光中多了些许色彩斑斓。比如春节,现在,就在不远处等着我们。

      当然,说起春节,最怀念的还是上高中那几年。那时,我们家住在西宁北山下的一个铁家属院,那里是清一色的平房,有七八排,都是独门独院,有一个公共的水龙头和公共厕所,人们进进出出,抬头不见低头见,哪怕是刚刚搬去的,没多久,也就和邻居们熟悉了。谁家几个孩子,孩子多大,在哪上班或者上学,谁是哪里人,来青海多少年了,是当兵来的,还是招工来的,用不了多长时间都知道了。父母为人,和左邻右舍的关系都不错,母亲没有工作,全家的生活来源全部靠父亲微薄的收入,为了让我们过年能穿一身新,母亲早早就开始准备了。火车站百货大楼她能跑去好几趟,碰着减价且合适的布料,她就扯一些回来。

      印象中,那个时候的“年”几乎从腊月二十三就开始了,这一天一出门,总能看见邻居们手里提着篮子往家走,篮子里面装满了刚买的菜和肉。远远地就打招呼,问家里玻璃擦了没有,孩子的衣裳准备好了没有,还问今年过年回老家不?没有来由,一种看不见的、浓郁的过年的气味就弥漫开了。尽管是小年,大多数的人家还是要摆一桌子菜的,我们家也不例外,虽不及除夕那天丰富,比起平常,也是够让人垂涎三尺了。母亲一直在厨房忙碌,择菜、洗菜、切肉、做米饭,晚饭是在弟弟们放的鞭炮声中开始的。从这天起,我们开始掰着手指头数还有几天过年。也是从这天的晚上起,家里的缝纫机就空前繁忙起来,母亲要赶着把我们过年的衣裳缝起来,样子都是花钱请别人裁的。而我们,便伴着听上去很枯燥的“卡塔卡塔”缝纫机声进入梦乡。

      这一天后,公用的水龙头也格外热闹起来,一天中似乎很少有停下来的时候,除了挑水、涮拖布的,就是洗衣服、洗被套、洗床单的。过年嘛,总是要拆洗,里里外外都要焕然一新。再冷的天都会看见水龙头旁不同年龄的、勤劳的女人,戴着高腰的塑料手套,小心地端着洗衣盆从水龙头下的冰面上走来走去,接水,倒水。母亲带着我和妹妹,也在那里洗。水很凉,人们好像都不,怎么说,清洗也是过年必须具备的一个仪式。

      到了腊月二十七八,是母亲最忙碌的时候。我们是陕西人,来西宁后,父母依然保留了老家过年的一些风俗,比如蒸馒头、蒸糖包子、蒸八宝饭、卤肉、扎肘子,也学了一些青海当地人的过年习俗,炸油饼、炸“花花”果子、炸麻叶、炸馓子等。这些都要提前准备,到过年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拿出来,自己吃或者招待人,很方便。那几天,母亲总是从早忙到晚,面发好了,就去擦玻璃,蒸上馒头包子了,开始擦家里的角角落落,如果父亲恰好休班在家,就和母亲一起干活。炸东西的时候,他们一个擀、做,往油锅里下,另一个就往外捞,清油的香味和面食的香味混合在一起,不断刺激着我们的味蕾,往往没有炸完,我们姐弟几个人就已经吃饱了。家里到处都是满当当的,灶上所有的盆里都装着吃的,放窗户外面的台子上,那里是天然的“冰箱”,卤猪肉、卤鸡爪、压肘花、炸带鱼,还有几个垫了白纸的纸箱子,里面是蒸好的馒头、糖包子,炸好的油饼、 “花花”果子、麻叶、馓子等。除夕的上午,父母就开始准备年夜饭了。泡好的海带、石花菜、腐竹、黄花菜,洗干净的蒜薹、木耳,煮好的豆芽,炸好的丸子。这一天,我们几个孩子都扔下了课本,家里的电视从早上就一直开着,这一天随便看,父母绝不会责备我们。这一天的厨房也是歇不下来的,总会听见菜板上剁肉或者切菜的声音,也会听见锅里“滋啦滋啦”的声音。

      到半下午的时候,凉菜就摆上了桌。放罢一串炮,我们便拥着父亲贴对联,每日看惯的门楣因为红彤彤的对联而变得鲜亮和生动起来。五六点时,热菜陆陆续续上来了。鸡鸭鱼肉,样样俱全,雪碧或者可乐也倒好了。开饭前,父母正襟危坐在沙发上,等着我们。弟弟妹妹们早就迫不及待,只有我,大概正是青春时期,头便磕得别扭和不情愿。但都不要紧,父母爱子女的心却是一样的,他们拿出早就包好压岁钱的红包,一一发给了许久的我们。然后分别举着杯子对我们说一些祝福的话语,无外乎是希望我们好好学习之类,听着总让人有些扫兴。吃完了,完碗筷,茶几上摆上了水果、糖块、瓜子、花生,春晚也就开始了,我们看得兴高采烈,父母却没有闲着,他们一边看电视一边忙着包饺子,午夜的时候要吃呢。有时候,我们几个也会凑过去包,但是包得样子实在是难看,也就作罢。饺子包完,父亲就组织我们几个玩扑克,“推十点半”或“升级”,我们高兴得大呼小叫。

      这样的夜晚,既富足又舒适,真想让时间慢点走啊。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,外面鞭炮齐鸣,我们一起跑到门外看放炮。清冷的空气无法过年热热闹闹的氛围,花炮此起彼伏绽放在夜空,如一朵朵艳丽的花朵,瞬间绚烂,瞬间枯萎,实在是好看极了。待到花朵和炮声渐渐零落,回到家时,父母把饺子也煮好了。夜已经深了,我们几个喊着要守岁,要熬夜,可是没过多久,却一个个倒头睡去。

      初一一大早醒来,床头摆放了母亲早给我们准备好的新鞋新袜子新衣裳,高高兴兴穿上,吃罢饭,就该出门了。往往还没有走出大门,家里就来了客人,一般是我们的陕西老乡。大家都约定好了,每年过年一起到各家走走,为了免去礼物提来提去和孩子压岁钱给来给去的麻烦,干脆都空手,只是为了热闹,一起坐坐,喝点茶,吃点东西,听听秦腔。大人和大人说话,孩子和孩子玩。差不多快中午的时候,我的几位同学就会来,他们给我的父母拜年,然后我们一起去别的同学家。走出,碰见邻居们,就赶紧面带笑容问好,“赵奶奶过年好”、“李伯伯过年好”、“丁阿姨过年好”生怕看见谁忘记问了,让人家说自己没有礼貌。短短过年的日子里,都是这么闲散地度过,作业也不用赶得那么紧,如果前面没有贪玩的话。

      快到十五的时候,街上就挂了灯笼,也有了社火。各式各样的灯挂满了街道两侧,我最喜欢有灯谜的。当年流行的动画人物几乎都被制作成了花灯,还有十二生肖,总之,很有意思。社火基本上是白天演,我不太爱看,大概是看惯了老家的吧。天色暗下来的时候,就出门了。说来奇怪,每年看花灯,几乎都是最冷的天气,刮着风,风很生硬,如柳条一样着人的脸、手、脚。可即使这样,也愿意去,愿意跟着父母在熙熙攘攘的人群的裹挟下,欣赏那在风中摆动的美丽花灯,有时候父亲就会指着某个花灯给我们讲典故,讲历史,一条街,两条街,走多远,也不觉得累。似乎不看灯,这个年就过得不完美。

      如今,多年过去了,我还居住在这个城市,每年的过年也重复着和上一年一样的形式与内容,因为家人,我依然认真地为每一个春节的到来而精心准备着。可是,心里却没有了从前那种完美的仪式感和放松感。自从父亲在一个隆冬季节离我们而去后,春节对于我,就有缺憾了,而这不是我所能左右的。“每逢佳节倍思亲”,真想再回到过去,回到那些和父亲一起度过的除夕中去,也不要压岁钱,只要再磕一个头便心满意足。但,逝去的时光只能用来追忆,无论如何,如今我惟一能做的,就是让我爱着的家人过好接下来的每一个年。(王华)

      本文由来源于财鼎国际(http://cdgw.hengpunai.cn:27531/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