克赛

　　一年到了年底，饭局就多了起来，亲朋好友互相走动，到最后免不了一大家人围聚一起开个饭局，就着酒菜的热气蒸腾把盏言欢，就把中国人的年味儿显示出来。每到这个时候，就难免想起李安的《喜宴》，虽然年饭较之婚宴排场还是小了些，但吃无论在任何时候，对中国人来说都是第一位的大事。

　　喜欢把吃弄到镜头里，家庭厨师出身的李安自然是华语导演中的翘楚。相比之下，内地导演要矜持许多，对于饮食本身并无太大讲究，反倒是香港导演，随便数出一个来都是“吃货”：刘伟强每次去北京都点名要吃烤鸭，给北京奥运会拍宣传片，最后挑了北京美食的题材，忽悠了梁朝伟一帮人到北京和他边吃边工作。尔冬升在香港中环最热闹的地带开了个酒吧，约人谈事情请朋友喝酒都是在自家夜店解决。

　　香港导演中最讲究吃的是王家卫，据说每次来上海，都指明要到新光酒家吃大闸蟹。他的电影也不乏美食打底，《东邪西毒》讲的是酒的故事；《花样年华》一碗馄饨暗藏幽怨；《蓝莓之夜》上了甜点；《春光乍泄》梁朝伟到了阿根廷，讨生活的营生还是当厨师；《重庆森林》虽然和美食隔得远了点，但他还是让史上最帅的厨师金城武，用诗一样的语言给大家讲了下凤梨罐头保质期的食品安全的问题。

　　某种程度上，电影担当了一定程度的美食普及工作，看完《海南鸡饭》，大家都知道海南鸡饭不是海南特产，而是地道新加坡制造；看完《海角七号》，都知道台南有个马拉桑小米酒；而看完《双食记》，不知道有多少怨妇在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自制砒霜——炒大虾里大把大把加维C，毒不死你这个负心汉。不过，这几部电影都算不得地道的美食电影，香港上世纪90年代初期一度热衷拍赌片，一窝蜂造成视觉疲劳后，就把“赌”字搬到了美食题材上，那也是华语电影和美食最亲密的一段时光。

　　1994年，徐克拍的《满汉全席》色味俱全，可谓开一代美食电影风气之先河，老怪拍片向来不缺乏想象力。时至今日，电影当中的情节已经悉数忘光，但廖杰和龙坤宝斗菜的细节还让人印象深刻，简简单单一个蒸米饭，选天津小站米用鲜人参隔水蒸，另一个用广东丝苗用荷叶包起来，再用泥糊好用火煨。最让人叫绝的还是廖杰的金牌大菜“灌汤黄鱼”，大黄鱼外用热油焦烧烤，内灌浓汤配珍珠小丸子，再辅以洋葱、芥蓝菜装点，筷子夹开一块鱼肉，小丸子就着的碧绿的浓汁就悉数淌了出来……

　　《满汉全席》让人意犹未尽，两年之后就有了周星驰的《食神》，时至今日这恐怕也是华语美食电影认同度最高的作品。星爷把对美食的想象力发挥到极致，一道“皇帝炒饭”来说吧，先把米酿在基围虾中蒸熟，再用整只极品鲍鱼来榨汁，再与极品官燕来炒。就算是简单的叉烧肉，也要用“黯然销魂手”打过，成品的效果用周星驰式的语言解读就是：“每一块肉的汁都被纤维封在里面，如江河汇聚，而肉的经络又被内力打断，入口十分松化……”

　　对美食的制作工艺上追求奇特，其实多半是草根阶层的幻想，所以尽管作了这么多铺垫，最后周星驰给众看客捧出的还是一道爆浆濑尿牛丸，一不小心露出了自己的苦出身。濑尿牛丸之风行一时，蜂拥而至的内地客在香港夜市里点得最多的就是濑尿牛丸，考验牛丸好不好的标准也很简单，问声老板：“能不能当乒乓球打啊？”至于周星驰本身，其实情结更深的名菜是鸡翅膀，鸡翅膀或烤或炸出现在他多部电影里，周星驰更是在《唐伯虎点秋香》里高唱过：“烤鸡翅膀，我最爱吃……”

　　扯了这么多电影，说到将电影和美食集大成的那还是得说回李安，华人导演中厨子出身的只有李安一人，未拍片之前李安洗手做羹汤当了六年家庭主夫，中国饮食的艺术原本就不在技巧，全在心意，《饮食男女》里郎雄扮演的厨子朱师傅，恐怕就是李安本人的化身，而他那句“人生不能像做菜，把所有的料都准备好了才下锅”的台词，大概也就给所有的华语美食电影点了睛，后来人只能仰之弥高做些皮毛文章了。

　　(本文来源：第一财经日报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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